庐陵十大心学家之三拈花一笑罗洪先

《庐陵十大心学家》之三

拈花一笑

罗洪先

庐陵裁纸

一

洞主乘龙去，

何时更返槎，

岩头明月在，

常照石莲华。

诗，空灵温暖，刻在“石莲洞；”洞主”是明朝思想家、地理学家、翰林修撰、状元罗洪先；写诗人是明朝万历进士罗大弘，游石莲洞，追慕“洞主”不已，言其道德文章，如明月般照亮乡梓。

洞在吉水县阜田万华山南麓，昔日与“白鹿洞书院”比肩的“石莲书院”前侧，绿树掩映、怪石嶙峋、清幽雅静，鸟瞰，似青莲拥翠，岩上镌“石莲洞”三字。主洞名“佛庐”，可容百人听课。主洞背面上方，石桌、石墩、石床俱在，乃洞主读、卧之所。洞顶筑有“讲经台”，垂檐丹楹，古木簇拥，壁有楹联：“讲席至今存大雅，经台终古壮奇关。”斗转星移，讲经台易为“小蓬莱”，有联曰：“眼前莫道非蓬岛，足下谁知是洞天。”如今香火可观。

《明史》载：谏官罗洪先因职守提建议得罪最高领导，被贬归里，“见山中有石洞，旧为虎穴，葺茅居之，命曰‘石莲’，谢客，默坐一榻，三年不出。”“致良知”、画地图、办书院……前后十八载。

四五百年前的“石莲洞主”，可找到你了！

一路攀爬，众人云：石莲洞有华山之险、庐山之美、九寨之幽。余在想：一个犯错误的领导干部，滚回老家，还有这样神仙般的去处，更有诸多追随者，放在今天，不可思议。

“思想之蓬岛，心灵之洞天。”——心里，余为石莲洞刻上这八个字。

石莲不语，拈花一笑。

阳明后学人数众多，分为左、中、右派，何心隐、颜山农所在的“泰州学派”为左派，罗洪先所在的“江右学派”为右派。左激进，右保守。心隐、山农的家乡在山区，洪先的家乡在小盆地。前者思想峻急，后者舒缓，不知与他们生活的地理环境有关否。将左、右这三个代表放在一起来看，庶几能更全面地看明白“心学”。

二

罗洪先，吉水县谷村人，字达夫，号念庵，与山农同一年出生，25岁中状元（整个科举史，全国约有状元名，其中庐陵有17位，），珍稀人才，授翰林院修撰，35岁出任廷官，联名上疏，被撤职，从此离开官场，隐居民间。

小罗出身在一个儒教森严的大家庭，父亲罗循是进士、知府，名声不错。洪先从小受到严格教育，言行举止、文化修养、人生追求，与众不同。15岁时，喜欢上《传习录》，听说阳明在赣州讲学，洪先欲前往拜师。可父亲要他读书做官，光宗耀祖。

25岁，举人洪先奉父命赴京参加会试，与阳明的两位大子弟何善山、黄洛村相识，遇到知音，异常兴奋，一番切磋，洪先愈发崇拜阳明，科举入仕兴趣减弱。

嘉靖皇帝朱批他的殿试试卷：“学识正道有见地，言论正直而忠诚”，点为进士第一。岳父大人为此兴奋不已，洪先不以为然：“人生有比中状元重大得多的事情。况且，全国三年就会出一个状元，没什么了不起！”

点为状元，入翰林院，仕途阳光灿烂。开始，洪先也踌躇满志，但没多久，苦恼官场的味道不对自己的味道——状元读的书，讲究仁义礼智信，而朝廷皇权专制，官场尔虞我诈，宦官、武人又不读书……洪先是官N代，了解官场滋味——不是违心就是“违身”，难有益于身心。

心事浩茫连广宇。

他大部分时间往来于北京——吉水，沿途察山看水，结识心学名士……差不多有九年时间“不务正业”。35岁，洪先出任左春坊左赞善（谏官）。皇上痴迷道教，称病不见朝臣。为太子事，洪先与其他两位谏官联名给皇上提建议，最高领导勃然大怒，当即下手诏深加痛斥，将三人革职。

洪先从一个县级领导干部变成一介平民，他认为是解脱，可以集中时间、精力“致良知”、“知行合一”了。年，他卷铺盖回到吉水，钻进石莲洞，一呆十八年。

作为心学的右派（又称“归寂派”），洪先治心学的功夫主要表现为“静坐悟道”，言行举止无心学左派的张扬，谦谦君子也，这和他的出身与山农等迥异有关。

石莲洞顶上的“讲经台”，一时书香阵阵、“舌灿莲花”。洪先有状元头衔，是理学大师，因批评嘉靖被罢官，石莲洞因之名声大震，全国各地学者纷纷前来拜会或求学，成为江右重要学术高峰论坛。

洪先隐居、讲学石莲洞，和他一同罢官的两位后官复原职，来信促他复出。有同乡之谊的当朝宰辅严嵩，也有意他复出。只要洪先愿意，仍可回京任职。他矛盾着、犹豫着，没行动。

石莲洞里外，洪先冬练三九，夏练三伏，骑马弯弓、考图观史，天文、地理、典章、术数、水利、战阵，一一精探。于此，可见“言心学者必能任事”，可见洪先入世情怀未绝。

“板凳要坐十年冷，文章不写半句空。”山洞里，洪先完成不少重要著述。其中，精心绘制两大卷《广舆图》，是我国史上最早的分省地图集，还发明了“画方计里（比例尺），在国际地理界有地位。

他主张为文要“开口见喉咙”，彰显心学人物务实风格。其诗文既摆脱拟古派，又无唐宋派的道气。他的行草书法飘逸，有帖派功夫，墨宝在网上拍卖，价格不菲。

洪先还在石莲洞旁筑石莲书院，传道授业解惑。今天，石莲书院不复存在，香港佛教协会在此捐资兴建了“石莲小学”，追慕古风。

三

洪先中过状元，做过京官，罢官回家，世上的事看得太多，一团乱麻；书上的理琢磨不少，乱麻一团；心学未使他入世，地理难使他立脚，诗书没让他安心，他，他，他要遁入佛门。他写了几十首“醒世诗”，下面是其一：

要无烦恼要无愁，本分随缘莫强求。

无益语言休着口，不干已事少当头。

人间富贵花间露，纸上功名水上沤。

看破世情天理处，人生何用苦营谋。

洪先认为自己前世为僧（古人有此传统，苏东坡说自己前身是禅宗五戒和尚，黄庭坚认为自己前身是美女），其父母多年无子，某日到一寺庙，斋僧拜佛求嗣。一僧有病，苦无药服，洪先父母赠其药丸，至为关心。病僧感其恩，死后投生其家。洪先母亲生产时，洪先父亲见一僧跑入产房，刚要喝住僧人，听到婴儿呱呱出生之声。洪先父亲派人到那个寺庙探问，答曰：那个生病得到你们扶助的僧人辞世近一年了。因感灵异，父亲将新生儿取名“洪先”。

有人喜欢唱念洪先的“醒世诗”，下面这首是洪先写给夫人的：

为官终日细沉吟，紫绶无心懒整襟。

阳业案前由我造，阴司地府有谁亲。

愿将官职为仙职，除却凡心即佛心。

寄语贤妻休再问，从今不必问来音。

夫人贤良，此前已看出他弃世的心思，并未阻碍，只是忍耐。而今明了一切，不单任其自由，而且赞其志愿，鼓励他的道行，盼夫日后来度她，完结善缘。

罗夫人答丈夫的诗，满目贞烈、一腔悲哀：

箴书一到拆开吟，读罢儿童泪满襟。

烈女不堪重改适，贤夫不必再相亲。

君今已悟为仙去，奴也随修舍色身。

但愿西方同善会，九莲台畔礼观音。

吟罢酸泪盈眶。看来，先生对家庭已无瞩望，夫人改嫁与否，更是不管。罗夫人从此在家礼佛、教子，费尽苦心……

四

江右心学泰斗、教化人心支柱的洪先，罢官回籍时，家中尚有田地百亩，衣食无忧。潜居石莲洞，无生计来源，只得变卖家产度日，渐渐成为上无片瓦、下无立锥之地的赤贫书生，和他高中状元、做京官时有天壤之别。

洞中日月艰难，睡的竟是一张石床……李日宣是明崇祯年间吏部尚书，对洪先充满敬意，对他后人的处境深表同情，致书崇祯皇帝：“罗洪先是状元，曾官拜左春坊左赞善，得王阳明的良知真传，因谏言而去职，落藉山中几十年，苦修正学，深为怜悯。他的家业飘零，子孙甚为贫穷，请赐其谥号，对子孙施以恩德。”

洪先道学精深，行止异于常人。家乡人说，有人看到洪先在石莲洞得道升天了。他的书法也被染上仙气。故此，石莲洞后来演变为佛教胜地。余不禁苦楚地莞尔。

洪先最后到底魂归何处？至今无定论。洪先归隐石莲洞，为把地图绘制得更为精确，踏遍山川名胜，广泛收集资料，岳麓书院、山西晋祠等都有他的足迹，故有葬身铜鼓县幽居乡大龙山上一说。

石莲无语，拈花一笑。

罗洪先手书古貌古心园收藏

关于先生的死，其家乡有一个传说，挺神话：年农历八月十二，洪先在石莲洞讲学，突然洞外有鸟叫：“甲子年生，甲子与君相见月圆前。”洪先生于甲子年，那年又缝甲子，他听后大为惊奇，次日起床，身体不适，便回老家，第二天在家中去世。大概，乡人用此传说，以挽留这位心学大家浪迹天涯的心，让先生永留家乡世代相传的故事里……

吉水《罗氏通谱》载：洪先的子孙传到第九代时，最后一名子孙在石莲洞吃斋信佛，再无后人。

洪先的最终没有后人，与心学“最终无传人”，有宿命般的相似。（）

笔者按：

心事浩茫连广宇。

心为何物？花为何放？“心之官则思。”“君子所性，仁义礼智根于心。”（孟子）中国古人认为心是思维器官，也是道德理性载体。

人类前行、停滞、后退的根本力量，不是生产力、暴动起义，以及其他东东，是思想。世界最高的竞技台，是各国、各民族顶尖级思哲的较量。古今中外，正确或错误的思想对社会影响之巨，或令人欢欣鼓舞、顶礼膜拜，或如洪水猛兽、悔青肠子。大敌当前，思想先锋们以身饲虎——为了人类前行。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。吊诡的是，人类渴望却不敢轻易检验乃至惧怕新思想，也不敢轻易革新旧思想。加之思想者和检验者的鱼龙混杂、目的不一，人类思想战场上的一幕幕悲喜剧，或波澜壮阔、千古流芳，或血肉横飞、遗臭万年，日夜上演。

历史和现实的雾霾，思想星空多有遮埋。庐陵“三千进士冠华夏”，自古贡献金灿灿的稻谷和书生（含思想家）。不经意间，走进庐陵山川褶皱的历史深处，惊讶一幕幕曾震惊天下的“心事浩茫连广宇”：“首个乌托邦主”何心隐“心花怒放”，“就地打滚”的颜山农“山花烂漫”，石莲洞里的罗洪先“拈花一笑”……他们是“心学”大师。

“养活一团春意思，撑起两根穷骨头”的曾国藩，咬牙抗战八年的蒋介石，“一生俯首拜阳明”的日本“军神”东乡平八郎等，深受“心学”创始人王阳明的影响。王阳明三次入赣，形成声势浩大的“江右王学群”，其33名思哲，22位是庐陵人。

好几年前，笔者在吉安电视台的庐陵文化栏目（栏目名忘了），以《心花怒——何心隐》在首期开坛讲座。随后，本“列传”在《吉安广播电视报》的“思想庐陵”专栏连载。

◆花袭君，本名刘英敏，字草莽，号绿林懒汉、半坡居士，笔名庐陵裁纸、江南吟父、花袭君、大诗、粥家等。撰名联“三千进士冠华夏，一壶堆花醉江南”，首倡吉安建“中华科举博物馆”。花号作品均为原创。读图时代，坚守以汉字为核心。配图除自拍外来自网络，声明感谢,若有侵权，联系删除。沿字托钵，碎银打赏，手有余香。客官要货，羞花必曰:卜卦观象、楹联题做、字画买卖、诗文写作，无钱不乐。两元一字千元起步，诗词每首、楹联每对、卜卦每卦千元，字画面议。门童：。

长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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